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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如今只是想知道罷了,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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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婳婳將“言行一致”這一茬貫徹得很是徹底。

譬如,見著後山有片空地上頭零星幾十株向日葵,月份得當,蘇婳婳便與拂絮二人煞有其事折了花莖揉了果,想著要替江逾白炒些瓜子。

因著葵花的果落下來曬過便不好再過夜,軟綿了便不好吃了。

蘇婳婳便與拂絮緊趕著去小廚房炒出兩大盤,用食盒裝好,便往前院正堂去了。

因著眼下天愈發熱,白日便長了起來,日頭升得早,蘇婳婳又在小廚房耽誤了許久,故而去往前院的一路上是晨光萬道,橙色的光亮透過青白的院墻落在廊下簡約雋永的雀替與撐拱上頭,透過縫隙,稀稀落落揮灑在廊檐下的石階上,蘇婳婳蓮步纖纖,又怕將食盒中的瓜子灑出來,至後頭幹脆抱在胸前,步子卻仍舊不敢邁得太大。

至正堂,在院中立身站著的道安見著她來,下意識瞇起眼仰起面,待見著陽光刺眼,遂垂下腦袋,朝蘇婳婳作揖。

“見過殿下。”

近來道安總覺得自家主子自從那日辟谷失敗險些醒不過來之後性子些微有些變化,但若要細細說是哪裏有變化,一時倒也說不出來,只是來正堂的辰點愈發早了,待晚間回寢屋時、內裏燭火亮得更久些,再麽,就是與他說話時竟不似從前那般疏離冷漠,甚至有時他入內送吃食冷不防還瞧見他露過一閃而過的笑意,哪怕只有一回。

“今日怎的晚了些?”不是責備,是欣然尋著話頭。

因著江逾白先頭之事,道安如今對蘇婳婳更是恭敬有加,言辭之間帶著三分討好似的。

蘇婳婳朝道安挑了眉,神情透著顯擺,擡手指了指手中的食盒,施施然便掠過道安行至檐下,叩門,“少師。”

言訖,推開屋門的一條縫,先探了一個腦袋進去,左右一瞧,竟不曾見江逾白的人,面上一楞,邁過門檻整個身子踏入屋內。

朝內走了幾步,一側頭,便瞧見江逾白正卷了書冊靠坐在側室裏的羅漢榻上,這間屋子正中便是一條長案,左邊是林立的書櫃,櫃上放些好些紙頁脆黃的書冊,右邊便是品月之色的幕簾,幕簾後頭便是一張七屏風鑲了雲石的羅漢榻,如今幕簾被掀起掛在一旁,蘇婳婳一側身便瞧見了他。

步子驀得一頓,隨之便見江逾白連頭都不曾擡,啟唇朝她道。

“你這學生子當得好,日曬三桿方起呢。”說罷,指尖輕挑,又翻過一頁書冊。

聞言,蘇婳婳面上訕訕然,卻不過一瞬,便展顏,斂了拘束,行至羅漢榻旁,將手中的食盒擺在榻上的小案幾上頭,面上難掩得意之色。

“少師猜一猜,內裏是什麽?”

因著蘇婳婳今日又晚至,江逾白莫名得百無聊賴,先是在這間屋內的長案前坐了片刻,而後起身行至書櫃前,來回繞了幾圈,將書櫃上擺著的那些沒意思的書冊大約莫都翻了一遍,最後隨意抄了一本,鬼使神差行至羅漢榻上靠坐著,卷了書冊便瞧了起來。

半個時辰過去,書冊原是一頁都不曾翻過的,窗外的枝頭上掛著幾只蟬,不知所以得胡亂鳴叫著,直將江逾白心下擾得有些微煩悶,直至外頭響起了道安與她的聲音,耳邊的蟬鳴倏地停了一般,那書冊上字仿佛從這一刻方顯現出來,躍然於他眼前。

現下聽著蘇婳婳的聲音,聽著她的聲音就在他跟前,江逾白這才擡眸朝蘇婳婳睥去,這一瞧便瞧見她面頰上映著紅霞,鼻尖上還沁著的幾顆細密的汗珠,許是因著外頭熱,面上花俏非常。

那心頭縈繞著的那點子不可言說的東西,便隨之消失殆盡,江逾白垂眸。

“是什麽。”

蘇婳婳面上笑意更深,擡手打開食盒,小心翼翼將內裏兩碟子瓜子皆拿了出來,那顆顆飽滿圓潤的瓜子便這般挺了圓滾滾的肚子躺在江逾白面前。

“才摘下來,現曬現炒的,想來很是好吃,少師可要用一些?”

江逾白低頭只瞧了一眼,便知曉這瓜子剝開外衫後內裏的果肉有多飽滿水潤、嫩白可愛。

驀得,江逾白眸色一頓,倒似是想起什麽一般,沈了眉頭,從瓜子上別過眼眸擡頭瞥了一眼蘇婳婳。

倒將蘇婳婳瞧得有些不明所以,只睜著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屏息凝神,須臾間,便見江逾白將視線撤回,重新落在了書冊上。

蘇婳婳便是再愚鈍,也知曉面前之人是生氣了的,可這氣從何處生起,她委實看不透,下意識低頭瞧了瞧她一顆顆挑出來的瓜子,電火間好似忽然便醒了神,這樣的高潔之士,如何能自己剝瓜子呢,煙火氣也忒足了些,想罷,蘇婳婳心下了然,便幹脆踢了鞋爬上羅漢榻,將一碟子瓜子拉至跟前,蔥根似的指甲便慢慢剝起了瓜子。

這原是曬過又剛炒過的瓜子仁,有些硬,漸漸的,蘇婳婳這幾日才嬌養出來的指甲有些泛疼,瞧著才剛剝好的不過半數的瓜子仁,心下有些氣餒。

屋內日頭的餘熱慢慢甫進屋內,將伏身在案幾上的蘇婳婳撥弄得發了一層薄汗,眼下日頭一曬,便有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慢慢彌漫開來,縈繞在誰人鼻尖。

蘇婳婳指尖隱隱泛著疼,悄麽兒擡了眉眼去瞧案幾另一頭那人,只見那人正側身靠在榻上,都不曾往她這處看,便大著膽子擡手撚了一顆瓜子,置微張的檀口,而後瑩白的貝齒上下一盒,只聽得“咯”得一聲,瓜子便露出了雪白飽滿的瓜子仁。

蘇婳婳手指頭生疼,如今不過是躲一躲懶罷了,就是為著顯她的孝敬,都不曾喚拂絮來。

只是她不知曉,雖說她的動作皆用另一只手掩蓋得嚴嚴實實,面上瞧來確實鎮定自若不已,卻都被江逾白的餘光瞧了個十足十。

許久,一碟子瓜子仁終於盡數剝好了,蘇婳婳舔了舔幹涸的唇口,將那碟子瓜子仁推至江逾白面前。

“少師,您嘗一嘗。”

江逾白將視線從書冊上重新落在了那碟子雪花的瓜子仁手上。

片刻前,他瞧見了她以唇口剝瓜子,他腦中思緒在這一瞬又不受控得翻飛。

他記憶力驚人,瞧書素來一目十行且過目不忘,他便是有這樣的本事,若非他自己想忘,瞧過的東西便是剔骨也不會忘。

可他忽然便不想要這樣的本事了,江逾白叩著書冊的指節有些微微發白。

他想起了在衍天宗時,她也與另一個人在屋裏亦是這般,剝著瓜子,他甚至還記得那個人說的話。

那人說:全當伺候了你一回。

他亦記得他將這句話說出口時面上噙著的笑意,還有她二人的調笑,與那因著怕被發現而隱在唇齒間的絮絮的笑聲,水鏡中的影像清晰非常。

江逾白倏地闔了眼,眉間漸沈,望著伏在榻上愈發隨意的蘇婳婳,啟唇道。

“昨日的《大易》瞧完了麽。”只嗓音透著莫名的暗啞。

言訖,果不其然,蘇婳婳面露慌亂,跌跌撞撞在踏上尋著鞋趿了,而後往自己的位子上去了,邊跑口中邊道,“還不曾,我這便去,少師莫怪。”

幕簾將蘇婳婳的桌案遮得嚴嚴實實,他瞧不見她,她自然也瞧不見他。

江逾白仿佛是躲在幕簾後頭,眼神落在潔白的瓜子仁上頭縈回輾轉。

他實在不喜歡這個恐會吞噬人心、擾亂心智的幻境。

默了許久,江逾白才輕擡起指尖,落在蒼勁有力的指尖撚起一枚瓜子仁便如撚起一只筆一般輕巧。

又淩空頓了許久,這才緩緩置於唇口中,這樣一個輕巧的舉動,仿佛是步履蹣跚地越過萬水千山,數過無數的落日孤煙,這才做下的決定。

可唇齒間沒有瓜子仁的香氣,只有清甜的味道包裹,很淡很淡,但他就是嗅到了。

在將瓜子仁拿起之前,他便聞到了,甚至腦中還不受控得作想了一番各中滋味。

江逾白鬼使神差得,沒有將它咬開,而是將它置於唇口中的不為人知的角落,細細品味著。

這枚瓜子仁便這般留在唇齒間。

不知過了多久,江逾白從桌案前擡起頭,側眸望向蘇婳婳桌案的方向,雖說被幕簾當著,他瞧不見她,但仍舊斟字酌句地問出了口。

“蘇婳婳,是哪個婳?”

問完便有些後悔,他是公主少師,依譁翻一翻典冊便能知曉的東西,何以在這處問詢。

原他不過是記得衍天宗那個甘願被她附身的人曾喚過她婳婳,那時他不知曉她的“婳”如何寫,如今只是想知道罷了,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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